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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腾小说网 -> 其他类型 -> 喜相顾(GL)

第五十五章 白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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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事实证明,痴梦是美好的,现实却有一儿残酷。

    中午,骄阳似火,烘烤着院中间的大榻,喜眉微挨一儿身便被烫得直跳起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办……”她拉着音顾,发愁地问道。

    音顾沉吟片刻,叫了下人去买些木材来,不过两天便搭起了个凉棚,凉棚下原想种些带藤的花籽,不过喜眉看中了会爬藤的苦瓜黄瓜,觉得这样更有意思,音顾便依了她。

    观察着那些芭蕉能不能活,时刻注意着不要让鱼缸里的锦鱼饿着肚子,还要给小菜苗浇水,喜眉这几天有些忙。忙到许多事情都没有注意到。

    比如到了晚上音顾很自觉得跟着她进了房,但是因为她白天东转西转的原因,倒在床上就能立即入睡,自然不会看到音顾微皱的眉头。两天下来,她便看到音顾立在那排芭蕉前面无表情地想着什么。她也算有些了解音顾了,所以总觉得音顾不像在想什么好事,那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冷光吓得她赶紧护住身后的芭蕉,追问起来。结果,才知道,音顾竟然在考虑是不是要把这些东西给拔了。喜眉自然不肯,对于她来说,这是音顾送给她的不亚于那枝鲜花的美物,她只有仔细经营了才能对得起这份用心,哪能让她反尔。等问及音顾为什么要这么做时,这人又成了闷葫芦,只是面色不好罢了。

    为了让音顾打消这个念头,喜眉也是想尽了办法。夜幕降下后,院子里有些儿风了,她把吃晚饭的地方直接选在了榻上,搬了那如桌般大的榻几,招呼着丫头端上好菜,然后在凉棚四角各挂上灯笼,再把音顾客气地请过来。

    音顾自然不会跟她客气,见她要爬到榻的另一边,便一把把她抓过来同座。喜眉不敢反对,乖乖靠着她坐下。

    见到音顾时喜眉起先是呆了呆的。今日太阳猛烈,现在尚有余温,她喜欢拿把扇子去热,音顾却嫌麻烦,随意换了件凉快的衣裳就出来了。不过这凉快是凉快的,轻薄自然是免不了,所以喜眉依稀可以瞧见她的一双长腿,又见她赤着足只踏着双木屐,连足背的曲线都觉得那么美,便觉得果然音顾若是不穿衣服,一定极有看头。喜眉发现自己竟然动了吓人的歪脑子,便忙扭开头去看向别处。

    西院子后门外有棵皂荚树,虽然不高树干也有些扭曲,却还是十分粗壮的。上面的树冠有些像稀松的头发,据说每年到了秋天的时候,树上结的皂荚都被人撸去洗衣物,年年复此,这树就长得不是那么好了。

    这皂荚树虽在院外,可树上已经有知了停歇了,入了凉夜也还叫唤几声,喜眉与音顾便是在这嘶叫声中吃饭的。

    多吃得两口,喜眉便又觉着热了,一把团扇扇得呼呼作响,散发都跟着飞扬起来,又直往一旁的音顾脸上拂去。有些微痒的感觉,音顾眯了眯眼,享受着这连带的风,把菜送到口里细嚼慢咽。

    在吃东西这方面,喜眉向来是有些急性子的,总是一碗饭吃掉了,音顾才将将空了半碗。这个时候她就开始说话,天南地北的,知道不知道的,总是给音顾当个乐子。

    饭后丫头把荔枝端了一盘子上来。到了这里,喜眉才真正知道当初音顾刁难过那个麻子跑堂的什么“白满头”是怎么回事。这宅子底下便有一个冰窖子,据说当初是因为姐姐喜欢吃冰镇过的杨梅才想法子弄的。这会儿冰窖子又起了作用,那些荔枝搁在里面一时半会是不会坏了。

    喜眉接过盘子便开始剥荔枝,这两天来每次剥得第一颗她都给了音顾吃,讨好之心溢于言表。可是,大概荔枝是热性的原故,音顾觉得多吃两颗下来,心热直冒。她干脆握了喜眉的手,不让她继续剥下去。

    “怎么只剥给我吃?”

    喜眉眨眨眼,疑道:“你不是很喜欢吃吗,我剥的时候也不见你说话啊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音顾终于知道砖头砸在自己脚上了,她起初只是很享受喜眉替她“剥”的这个动作而已,尤其嘴唇偶尔会触碰到她的指尖,令她总想将口再张大些,连那两根青葱玉指也一并吞进去。

    好在这只是想想而已,喜眉去了未央宫几天,这才刚回来,她不想再把人给吓跑了。

    不管她在未央宫里发生什么事,看来都敌不过自己的影响力,否则她早该提什么了。

    想到这个音顾心情又好了些,伸手去剥荔枝给喜眉吃:“这东西不可吃太多,火气大。不过皮却是很凉的,可以降火。”

    音顾做过大夫,她的话喜眉自然是相信的,可是想想这东西一表一里,竟然完全相反,她便也觉得有些意思了:“我听过‘风能使人凉爽亦能助火成灾’这样的话,看来这世间的事,都是一正一反,说不得准。”

    音顾微笑着塞了一颗荔枝给她:“哦,还有什么心得?”

    “还有啊……”喜眉转了转眼眸,带着几分狡黠地说道:“与子商合起伙来耍我的人是你,替我把这里布置得像画中一般的也是你。”说罢她还偏了偏头,微有得意地笑问,“如何?”

    这回轮到音顾愣住了,兼而语塞。

    她很少有这种时候,有些微的尴尬,很想立即变成透明的东西消失掉就好了,那么她就不必面对喜眉这般可爱的反问。可是她毕竟是音顾,不过瞬间便想得通透了。她总将喜眉看得单纯,其实喜眉也有颗玲珑般的心。所有的自己恶意有意为之的事,在她心里最终还是很明白的。

    即使是明白,她依然细心呵护自己为她种植下的芭蕉,且亲自剥荔枝给自己吃……

    这感觉不错,音顾搂着喜眉,不由全身通畅,大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喜眉傻傻地看着音顾的纵情欢笑,忍不住把头搁在她的肩上。耳朵很能感受到音顾的畅快,虽然她一时也不明白自己那话,怎么就能惹人笑了……

    湘琪就是这个时候到的。

    她是以送吃的的名义来的,不是荔枝,这回是新鲜杨梅。喜眉她们来的正是时候,这些好吃的果子正好都成熟可吃了。

    在走向西院子的时候,徐氏几次三番想说话,湘琪好奇地追问了两句,那徐氏才说音顾在先前交待过,无事之事不要去西院子里,若有事,入院子前先开口知会一声。徐氏又道过两天那洞门大概便会把门给安上了。

    湘琪不明所以,到了院子边,隔着漏墙看了几眼,顿时也大为吃惊了。

    这座老宅子她不是没来过,就在起程去接喜眉的之前还是她亲自带人来看过的。而现在却已不是当时模样了。她不禁快走了两步,还不到洞门边,就听到了音顾的笑声。

    湘琪倏地停下了步子,听了片刻。

    那样冷面的女子,怎么会笑得如此满足?湘琪素来心细,极能体察人心,这笑声中便是一种极为洒脱的满足,倒像拥有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……

    想到徐氏的话,湘琪还是在外头叫了一句:“喜眉,音顾,我是湘琪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音顾便收了笑皱了眉。因为喜眉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立即弹开她身边,又赶忙下了地,朝外迎去:“呀,湘琪来啦。”

    音顾以眸追着喜眉提裙小跑,看她把那个温柔女子领了进来。

    湘琪一进来见了院里的全貌,便呆住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,这是音顾在那四天里做的,是不是很厉害?”喜眉立在她身边眉飞色舞,好似邀功一般。

    湘琪迅速地扫了音顾一眼,笑得有些勉强了:“是呀……很厉害……”

    她见音顾并未下榻,只是肘抵着榻几撑着头,面朝外的侧坐于上。她今天穿着白色的长衫,腰间似乎只是束了根带子,显得有些随性,长发也只是轻挽着,无多发饰,耳下余发自xiōng前起伏披下,隐约能看到她xiōng口的衣襟较松,颇有几分恣意模样。别说那笑声,这样闲适的音顾湘琪也是没见过的,可她一贯眼眸淡漠,又不觉得对客轻慢。何况,自己在她眼里自己应该也算不得客吧。

    音顾朝她了头,示意她坐到榻上来。

    于是,湘琪就看到喜眉迈着小碎步坐到了音顾身旁,还以扇为屏的躲藏着朝自己眨了几下眼睛。

    湘琪心里叹了口气,看来喜眉一回来便被音顾给收住了。而眼前这一些,如果真是音顾为喜眉而做的,倒也怪不得喜眉心性不坚。

    原本有情,能奈这何?

    可是,她心底又有些不甘心,还没有交手较量,怎的就给输出去了。她把自己手上的提篮搁在榻几上,微笑着说道:“这是新采的杨梅,夫人让我带给你们先尝着。”她拎了两枝杨梅搁在已然空空的荔枝盘里。

    喜眉却是松了一口气,原来湘琪只是来送杨梅的。她赶忙伸手去拈了一颗,吃进嘴里,却酸得她脸都要皱成一团,眼睛里也含了水气。

    吐出杨梅核,喜眉启唇叩了叩牙齿笑道:“我还以为把牙给酸掉了呢。”

    湘琪被她逗笑了:“加些石蜜或是盐水就行的,若是再冰镇一下,就是极好吃的。夫人就爱用酸杨梅这么吃着,所以我带了许多来,先让丫头们放进冰窖子里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音顾也了头道:“这东西消暑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到了夏天,好吃得可不少呢。”湘琪想了想,挽了袖子站了起来,“我去给喜眉做盘‘白满头’,”她问喜眉,“你知道那是什么么?”

    “知道呀。”喜眉了然地头,一也没忘记音顾说过的话,“弄个七八样水果摆个盘,上面撒些收藏的冬雪与糖——音顾曾说过的。”

    湘琪一愣,轻轻摇了摇头:“我问得不是这个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什么?”喜眉好奇地追问。

    “‘白满头’是我们这边婚宴上的一道菜,寓意是祝这新郎新娘能白头到老。不过现在没那几样果子,我就用杨梅做个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喜眉有些感叹,这解释听起来,显得音顾那个说法极为不解风情,她便去看音顾,问道,“你听过这种说法吗?”

    音顾头:“听过,不过还是一堆果子拼成的罢了。”

    喜眉却对这十分好奇了,便拉了湘琪就往外走:“走,我要瞧你怎么做的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,你要和谁白头到老么……”

    湘琪打趣的声音飘了过来,可惜音顾没能看到喜眉的表情,有些遗憾地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白头到老……么。

    好似命中注定。当初随意说这菜名的时候可不曾想过有今天。从来不信命的音顾这回倒希望这真是场命中注定的相识了。

    离开西院子后,喜眉还是不放心地问道:“你真是来送杨梅的?”

    湘琪笑了笑。她来原本是应了未央之托所以来。可是看喜眉这般急切,一定会说没有来的必要了,所以她顺应道:“你不是酸得快掉牙了么。”

    喜眉抚着xiōng口,果然小声说道:“我觉得咱们要做的那事,似乎不需要做了……”她微羞着低头又道:“我与她之间,就这么着吧,原本就是这么自然过来的。至于她对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恶意和伤害,是我自己脑子笨,想不清楚罢了。”

    湘琪提着篮子,挽在手臂不是,拎在手里也不是,像突然就变沉重了一般。

    “喜眉,为什么,非她不可呢?”湘琪轻声道。

    喜眉愕然抬头,湘琪眼里几些惆怅如烟云笼罩着,唇边更是一抹无奈的笑,使她看来越发柔弱动人。

    “你是个想让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,”湘琪轻轻握住她的手,“我相信音顾也是这般想的,可是那个该死的庆登科,为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到呢?”

    庆登科,这个名字喜眉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,她垂头想着。或许是这一路来见闻变得多了,她觉得自己的心那么小,有些事已经被清空了出去,填进了些真正让她能铭心的东西。

    这个庆登科,到底算什么呢?

    思来想去,竟然只能算是她生命中的一个不太令人快乐的过客,而且是将永远再没有交集的人了。

    何况失去那个家也不是绝对的,同样就像荔枝里表不一,非若那样,她怎么能与音顾一路相随,又找到姐姐,还认识了像湘琪子商这些人。

    当喜眉把这些心里话告诉湘琪的时候,湘琪便再一次真正的感觉遗憾了。夫人所担心的问题,似乎是真的不存在,否则她怎么会如此快活?

    可是,竟然还是有些不甘心。眼见着美好的东西还来不及伸手就属于了别人,湘琪第一次感到自己也不是自以为的那么淡薄了。

    不是不相信世间有真情,只是混迹于风月场中,见得污秽太多,只好守心如玉。男女之情她还未领教已然有些绝望,而另一条路,又能走到什么地步呢。若有一天能公诸于众,也摆上“白满头”在桌上请客吃酒,那将是何等的绝奇风景……

    可惜,她不怎么觉得这能成为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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