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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腾小说网 -> 其他类型 -> 照日天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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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五章 云梦之身,幻影剑式

    劫兆与岳盈盈行出大院,漫步在午后的京城大街。劫兆携美同游,心情极佳,假装没看见她板着冷面,自顾自的说起沿途诸般京趣:

    这里是琉璃塔、那儿是甜水巷。录事巷里全是歌伎,连碰碰手都不行;院街则一律是娼寮,只能上床还不管酒饭。绣巷的师姑们刺得一手精绣,连大内织造局也比不上;潘楼市沿街大小百余家,都在半夜寅时(凌晨三到五)才开店做生意,又称“鬼市”。大净土寺的八菩萨像灵验无比,画中菩萨手上的小龙还曾破壁飞去,翌日图里的龙嘴便衔了只燕儿,与梁间结巢的一模一样……

    “胡说八道!”

    不知何时两人已行在一处,岳盈盈还想装出冷若冰霜的样子,却给逗得杏眸微睁,忍不住一挑眉,笑啐:“天下间哪有这种事情?骗骗无知乡下人还行,京里的人也吃这套么?”劫兆笑道:“吃!怎么不吃?供庙求神,谁不想自己拜的菩萨灵验?要说菩萨夜里去偷汉,画条裤子掉在壁角,只怕都有人赶着来膜拜。”

    岳盈盈噗哧掩口:“你这人说话,忒也缺德!连菩萨都敢亵渎。”

    劫兆大笑:“我是京里的,又不是无知乡下人,哪里吃这一套?”岳盈盈圆睁杏眼,杀气腾腾:“好啊!你笑我是乡下姑娘!”劫兆慌忙讨饶:“女侠饶命!我这几手见不得人的三脚猫功夫,哪儿有多的胆子?”岳盈盈佯嗔道:“有是没有,剖开一看便知!”

    劫兆笑着说:“也是道理。烦请姑娘麻利些,小的有怕血。”作势要解衣带。

    岳盈盈本笑得酣畅,面色忽白,握刀的小手微微颤抖,身子一晃。

    劫兆明白她是想起了前日之事,暗忖:“不过是给本少爷开了苞,还爽得你死去活来的,干嘛一副寻死觅活的德行?”话虽如此,心头不知怎的一阵抽紧,生出一股莫名的爱怜;灵光闪现,拉着她的手奔入一条窄巷。

    巷里错落的檐荫下有个小午市,往来稀疏,连摆摊的都意兴阑珊,倚柱打盹儿。

    劫兆拉着她来到一摊,见地上一张小小胡床(类似近世的行军折迭椅),面儿置了个陈旧的红木小箱,遍插竹篾,支着一团团五颜六色的斑斓物事;箱后一名瘦小的青衣老头和衣打瞌睡,闭起的眼角溢出薄膜似的浓浊白翳,居然是个瞎子。

    岳盈盈被他拉得心口“噗通、噗通”直跳,也分不清是厌憎或羞耻,本要一把甩开他的握持,目光忽为红箱所攫,“哇”的一声轻呼,竟是又惊又喜。

    那箱竹篾插的,正是一支支活灵活现、七彩缤纷的捏面小人儿,衣裳须眉纤毫毕现,有浴起的才人、升帐的元帅,平原走马、巾帼将相,竹篾虽自不动,面人儿却彷佛绕着红箱戏台唱做起来,无论从哪里看都是台好戏。

    岳盈盈五岁拜入太yīn阁主古玉寒门下,日夜钻研精深刀法,须臾不懈,童年全是辛苦锻炼的血泪记忆,几曾见过如此精巧的玩意儿?她幼时除了一柄绝不离身的小巧眉刀,唯一的玩具就是两只绘满人体经络、旋紧机簧便能对拆一套“太yīn手”的男女玩偶。“太yīn手”是冷月刀法的入门武功,以岳盈盈的资赋,不出月余便练出火候,这对精巧的泥偶从此无用,就算贴身收藏,却连拿出来把玩的借口也没有。

    劫兆拿起一支宫装美女给她,指着打盹儿的瞎眼老叟:“南瓦巷街的吴瞎子,京里的奇人。入中京没买他一支面人儿,就算白来啦。”老人醒来一笑,干瘪的嘴里缺了几颗牙:“四爷哪儿的话?老瞎子不过混口饭吃罢了。”

    岳盈盈可怜他年纪一大把了没人奉养,又瞎了眼,见面人精巧细致,忽然闪过一念:“这般技艺,世间有几个明眼人能做来?”不觉收起怜悯,微笑道:“老伯伯,您做的面人儿真是好,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喜欢的玩意儿。”语气虽柔,却满是敬意。老人呵呵大笑,冲着劫兆竖起大拇指:“四爷!您这位姑娘好。心肠好,品貌肯定是好的。”

    劫兆得意起来:“吴瞎子,你这就叫眼盲心不盲啦。”对岳盈盈眨眨眼:“光这几支面人儿不算本事,让你瞧瞧咱们吴大爷的看家本领。”吴瞎子打开斑剥的木箱,摸索着拿起一根竹篾,眯眼凝神:“我准备好啦!四爷。您给说一说,姑娘生得什么模样?”

    劫兆故作沉吟,拉着她的手小退半步,上下左右直打量,瞧得岳盈盈脸颊发烫,嗔道:“贼眼溜溜的看什么?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子!”随手一挣,这回居然轻而易举的甩开了掌握,指尖犹温、骤离热掌,胸口忽有股说不出的滋味。

    “你听好了,”劫兆背转身去,径对吴瞎子说:“姑娘身如斜柳、腰如约素,眉黛如画,英气凌于娇美;眸盈似雪,飒烈不掩温柔。秋水为神玉为骨,夏胜荷jīng冬胜梅。风吹薄命,举世红颜皆蔺草;不畏横逆,唯有此花向天飞!还有……姑娘爱穿红衣,宁为俗红留清艳,你别忘了。”

    岳盈盈听得有些痴,身子微颤,忽见吴瞎子双手在箱后飞快动起,右手的指缝间隐约夹了枚削尖的竹片,连捏带抹,不消片刻便含笑递出一支面人儿,绛红衫子裹着高挑曼妙的身段,双腿修长,作奔月形状;眉目宛然,竟与岳盈盈有几分肖似,凝眸望远的神情既飘逸又高洁,直如仙子出尘。

    她伸手要接,又觉不可思议:“老伯伯,您怎知我的模样?”

    “我是不知。四爷说了,我便照着做。”吴瞎子摇头微笑:

    “这是四爷眼中的姑娘。”

    (他……眼中的我?)

    劫兆见她呆呆出神,径自接过面人儿,轻轻握入她手里,笑着说:“怎么样,他很厉害吧?”岳盈盈拿着捏面人儿,任他握着自己的手,忽尔回过神来,双颊晕红,眸里却隐有水光。劫兆不知怎的尴尬起来,抓了抓头,故意嘻皮笑脸:“光听形容便能捏出神韵,这是南瓦巷街吴瞎子的绝技,普天之下再无第二家。你要不试试,也让他给我捏一个?”

    岳盈盈破涕为笑,嗔道:“那还不容易?老伯伯,请帮我捏一支好色又不要脸的癞皮狗,拖了一口袋金银财宝,满街乱跑。”劫兆大喊冤枉,吴瞎子却说:“四爷,姑娘算是看透你啦。”劫兆哭笑不得:

    “***,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!”旁人都笑起来。

    岳盈盈将那支面人用手绢包好,小心收入行囊,告别了吴瞎子,两人并肩前行。

    劫兆拿着原先那支宫装美女,比手划脚解释:“吴瞎子的玩意儿还有另一样好处。这面团都是掺糖、掺桂花末子蒸熟了的,又甜又香,以防小孩看了嘴馋,忍不住吃落肚去。”唯恐她不信,一口便咬掉了美女的脑袋。

    岳盈盈阻之不及,气得哇哇大叫,一拔眉刀:“这样美的姑娘你都下得了手,看我给她报仇!”劫兆心想吃都吃了,难不成吐出来还你?二话不说,拔腿就跑。两人打打闹闹,不一会儿来到街边一处广场,场中有座规模盛大、建筑气派的宫观,虽然晌午已过,香客仍络绎不绝,庙门上方高悬着乌木泥金大匾,正写着“黄庭观”三个大字。

    当今天下道脉之中,天城山黄庭观算是极为兴盛的一支,掌教黄庭老祖号称一百六十多岁,已是神仙般的传说人物,声名犹在中宸六绝之上,信徒流布极广,在各地都有分观。京城是照日山庄的势力范围,劫家历代均遣子上天城山学艺,关系之亲密不言可喻。这城东的黄庭分观由绥平府出资修缮、添供香油金身,迄今已逾五十年;由此推断,当日城外紫云山的那座黄庭观,应该是在更早之前毁弃的。

    劫兆突然想起梦中之人的话语,不由得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岳盈盈见是黄庭观,面上一红,却看劫兆蹙起眉头,神色罕有的凝重,脱口低声问:“怎么啦?”劫兆摇摇头:“我做了个怪梦。”将梦里那人说的话转述一遍。岳盈盈武功高强,自来不信鬼神,微侧着粉颈沉吟:“多半是你日有所思,才在梦里又虚构了那人。”劫兆还是摇头:

    “那到底是谁救了我们?我与司空度明明清醒,却动弹不得,这又怎么说?”

    说话之间,忽见一高一矮两条身影从前头巷子转了过来,相偕踏入观门;矮的圆如肉球,高的婀娜白皙,正是“五斗将军”道初阳、“九天玄女”法绛春夫妇。

    ““发春”她们怎么也来了?”劫兆陡地想起三哥劫真所言,一击手掌:

    “是了!发春忒想比剑,定有致胜的秘密藏在这里。”拉起岳盈盈的手,随后跟入黄庭观。岳盈盈听他说起比剑夺珠的因由,以及劫真的推断等,不觉失笑:“你三哥说得有理,只怕是你想错了辙。将军箓与黄庭观虽同属道脉,但一是符箓派、一是丹鼎派,彼此之间至多是游方挂单的交情;要说干系,你家累世求教于天城山,可亲得多啦,法绛春怎能向黄庭观借将?”

    劫兆一愣,觉得她言之成理,只是面子上挂不住,一径握着她纤长的玉指,低头猛往前冲:“总之……总之看看又不会死!天知道牛鼻子是不是都穿一条裤子?”岳盈盈抿嘴忍笑,任由他拉着:“是啊是啊,道士的裤子挺大,那也是很难说的。”

    法绛春夫妇入了大堂,与一名身穿杏黄大袍的知客道士寒暄些个,被延往后进。

    劫兆正要尾随,背后忽有一人叫唤:“四爷!真是久见啦。”回过头,一名青年道士稽首执礼,同样是黄袍玄冠,正是中京城东分观的新任知堂执事真启。

    天城山除了百岁奇人黄庭老祖之外,现今的弟子计有“玄、元、真、应”四辈,这真启只比劫兆大了几岁,当年曾在本山的元清道长座下一同习武,算得上是一起闯祸受罚的童年玩伴。两人多年没见,把臂相叙,劫兆笑着说:“几时上京的?也不来寻我!你小子倒挺本事,年纪轻轻,居然混到中京分观来当执事啦!过两年只怕要接掌本山了罢?”

    真启连忙稽首:“四爷说笑了。这儿的观主元常师伯要调回本山,家师近日将赴京接掌观主,命我先行,来瞧瞧京里的风土。”劫兆当年在山上学艺,可也没少挨了元清的板子,一都不想看到他,胡乱应付几句,忽问:“元常道长呢?我爹今年过生日时,想给观里添什么,让我跟道长商量商量。”

    真启眉目一动,稽首道:“师伯适巧不在。要不我让师伯回来之后,到府里问候庄主、四爷?”劫兆摇摇手:“何必这么麻烦?我到后堂候着,元常道长回来,再烦你通报一声。”真启莫可奈何,引两人往内堂去。

    黄庭观拜的是元始天尊,神像立在大堂之内,供信众门徒礼,内堂则空置一座神龛,名目曰“接神”,因为黄庭老祖虽然百六十岁了,毕竟还未羽化登仙,不准门徒建立生祠膜拜,门人弟子便立着空龛,以示“师尊常在”的意思。

    中京分观的内堂十分宽敞,布置朴素,反映出观主元常道长清静自持的个性。劫兆、岳盈盈两人入座饮茶,真启也在一旁陪着说话。劫兆里外都没瞧见法绛春夫妇的踪影,心中一动:“奇怪!难道真给盈盈说中,她们竟往号房(庙观中招待同修挂单住宿的客房)去了?”

    岳盈盈察言观色,起身一拱手:“真启道长,我家里是拜佛茹素的,不便在观堂久待。我到花园透透气,唐突之处,还请道长见谅。”真启见他二人并肩而来,岳盈盈又生得清丽脱俗,举手投足一派大方,颇有名门闺秀的气度,以为是劫家未来的四奶奶,哪里敢得罪?起身连连告罪,一路送出堂去。

    “好个知机的丫头!”劫兆肚里将她夸上了天,益发觉得盈盈无比可爱。

    为使她方便行事,劫兆勉强缠着真启说话,追忆昔年山上偷打黄狗、偷看村姑洗澡的欢乐往事。真启唯唯诺诺,如坐针毡,劫兆说得老没意思:“怎么人长大了,卵蛋倒像忘在山里似的?”忽然一阵浓重倦意袭来,慢慢支颐头,声音越拖越长,终于阖上眼皮。

    ◇◇◇

    黄庭观之外,又有两条婀娜俪影行来,路人纷纷驻足呆望,还有推车撞上墙的。

    “姑娘真是天仙化人,”向来冷眼冷面的商九轻难得微露一抹笑意,对着身畔的貂裘丽人低声说:“便是入了京,依旧倾城倾国,凡夫俗子绝难抵挡。”

    貂裘细裹、长发垂曳,纤细的身子剔透玲珑,来人自是玄皇欲聘未果、犹捡寒枝的神秘女军师文琼妤。“姊姊说笑了。”文琼妤含颦一抿,连促狭的笑容都有几分雅逸:“约莫是夏末秋初便已穿起裘袍,路人想看看是哪个女疯子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寒病好些了么?”商九轻流露罕有的关心。

    “我这病是胎里带的,怎么都治不好。”文琼妤淡然一笑,丽色生晖,竟连额际的细金链子也为之黯淡。“女子美貌,乃是最大的不幸。易得男人觊觎,又受女人排挤,揽镜自照,还得与年华相争;一旦建立功业,却要终生背负解带卧床之讥,让人疑心你的成就都是陪男人睡来的。姊姊说,世间冤枉,岂有如斯?”

    商九轻摇头。“姑娘这般大才,世间男子谁能比得?若无姑娘搭救,别说是我的清白,就是性命也已不保。谁要说姑娘的闲,我商家堡第一个饶他不过。”文琼妤微笑:“姊姊面冷心热,是性情中人,唯在此世立足、肩负举族兴复者,不宜有过热心肠。且不说旁的,若有一天琼妤拒绝了玄皇的好意,不愿为寒庭效力,玄皇必派姊姊杀我,到时姊姊杀是不杀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商九轻微露错愕,显然没想过这种可能。“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,玄皇必不忍……”文琼妤淡然挥手,纤小的柔荑探出袍袖,被阳光照得略显透明:“天仙美貌,只能充作嬖妾,玄皇若得不到我,决计不敢为别人所得。姊姊久居麾下,怎会不知玄皇的性子?”

    商九轻半晌无言,勉强反驳:“玄皇麾下多有能人,未必便派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未必派姊姊来杀?”文琼妤抿嘴嫣然:“姊姊与我相善,玄皇必派姊姊前来。

    九幽寒庭若容不下我的人,自也容不下我的心,姊姊下不下得了手,却与商家堡的忠诚有关。”商九轻猛被醒,惊出一背冷汗,想起玄皇睚眦必较的个性,忽然有些无措。

    文琼妤淡淡一笑。“姊姊素来宝爱我,沿途相守、曲意照拂,都是出自真心,没半虚假。姊姊且宽怀,若不幸真有这么一天,琼妤必为姊姊备下一策,解去玄皇疑虑,令商家堡长久平安。”商九轻喜道:“多谢姑娘!”

    两人自午宴后出府散心,一路行来,不知不觉到了黄庭观。

    “姑娘也拜神仙?”

    文琼妤微笑摇头,一指观。

    “这庙庭上布满“云梦之气”,我大老远瞧见了,着实好奇,不觉来到此间。”

    “云……云梦之气?”商九轻蹙眉,白得微带冰蓝的尖细脸蛋浮露些许疑惑。

    “天地万物之中,莫不有气,人也不例外。脏腑内有血气、经络中有脉气,练武之人身怀内气,修道之人炼化精气;母腹胎息,自是清气,五谷入体,便生浊气……

    凡此种种,不一而足。其中有一种神秘幽微的散气,当人体虚弱、魂不守舍的时候,才会从头氤氲微露,薄得像云雾一般,肉眼难见,被认为是从三魂七魄里散逸出来的。”文琼妤解释:

    “这种气只有在生病、弥留或睡梦之中才会出现,所以叫做“云梦之气”。”

    商九轻举手遮住阳光,眺望屋脊半晌,摇了摇头:“姑娘非是凡人,才见得云梦之气。我眼力不佳,实在看不出端倪。”文琼妤微笑:““羽衣烟霞”商九轻以暗器鞭索闻名北域,若说目力不佳,岂非举世皆盲?观气须藉由独特的相人辨气之术,与眼目无关,我师门里有一套名曰“相帝王”的辨气术,用来挑选有王霸之气的主君,因此能见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但我从没见过如此浓厚的云梦之气。”文琼妤敛起笑容,蹙眉沉吟:“若以数量推断,除非这座庙里有几千人同时睡觉作梦,能令薄薄的云梦之气聚如虹霓,数里之外犹能望见,而且久久不散,实在令人匪夷所思。黄庭观向以道门正宗自居,莫非真有奇术?”

    商九轻淡淡的说:“姑娘若有兴致,入内一探便知。”

    文琼妤嫣然一笑。“就等姊姊这句话。有“羽衣烟霞”相伴,我怕甚来?”

    ◇◇◇

    “好小子,你终于来瞧我啦!”

    劫兆睁开双眼,身前却一片雾蒙蒙的,不由得伸手一揉,岂料还是微带朦胧。

    “别揉啦!傻瓜,”那把嘶哑的声音嘿嘿笑着:“这是在梦里。你作梦梦过很清楚的么?”劫兆以为自己听错了,顺着眼角余光瞟去,忽见肩上一片杏黄衣摆,衣里伸出半截莲藕似的短腿,腿下穿着干净的白袜黑鞋,那脚掌怕没有半条甘薯大,正是当日在紫云山吓走司空度的老妖怪。

    劫兆被笑得火起,竟忘了害怕,勃然大怒:“***!你跑到我梦里也就罢了,居然又骑在老子肩上。给你这老混蛋的烂鸟一跨再跨,老子以后还赌钱么?”那人往他后脑勺上猛搧一记:“胡说八道!什么烂鸟?老人家这辈子还没用过哩!”

    劫兆趁他说话,双手往脑后一摁:“还不捏死你这变态侏儒?”砰砰两声,全摁在脑后,疼得他眼冒金星。“难……难道他只有下半截?”这时终于懂得怕了,忽听那人大笑:

    “笨蛋!这是梦啊!我让自己的身子消失,你自然打不到。”

    劫兆放弃与他纠缠,举目四望,果然是白茫茫的一片,世上哪有这样的地方?

    “难道我真的置身梦中,心想事成?”念头一起,周围的云雾突然滚动起来,幻化成一个又一个的裸裎美女,燕瘦环肥,有认识也有不认识的,劫英、岳盈盈、文琼妤、瓶儿,连寡居多年的大嫂、蒙着黑纱的蘼芜宫使者武瑶姬也赫然在列,当真是各有各的妙处,美不胜收。

    他随手抓来一名腰腴颈细、白皙娇娆的美貌妇人,揉着她圆滚弹手的胸脯,妇人柔声娇啼,又快美又矜持的文静模样可比荡妇更诱人;往丰润雪白的股间一摸,早已滑腻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劫兆低头一看,自己身上的衣服通通不见,心下大乐:“当真要怎么便怎么,果然身在梦里!”搂着妇人往腿心一坐,龙阳戳入一团火热黏肉里,花径娇嫩异常,堪堪吞纳整根滚烫的阳根,内里腻软蜜缠、无比舒爽,蛤嘴那圈肉膜子却束得人肉麻兮兮,隐隐催泄。

    妇人让他紧搂着,雪白的小手却软弱的推他胸膛,彷佛受不住巨阳的火热,半截娇躯微向侧弯,雪腻腻的细长粉颈低垂,浑身簌簌发抖。她绝非十来岁的少女,身子有着少女不及的腻润丰腴,然而养尊处优、悉心保养,赤裸的胴体找不到一丝岁月痕迹,只有少妇动人的风韵。

    劫兆见她不住颤抖,身下被箍得十分舒爽,等不到她扭腰取乐,径自向上挺耸;初时也不甚大力、不求快狠,只是腰臀极有韵律的上,婴儿臂儿粗的巨阳满满撑挤着肉膣,**蛋大的火热guī头规律地触着花心,每一下都得妇人仰颔抬颈,雪白的大腿一颤,死咬着樱唇打哆嗦,急促的呼吸渐渐失去拘束。

    “嗯嗯嗯……啊、啊!不……不要……别……啊……”

    美妇人抿唇不肯出声,却抵不住身子里那逼疯人的舒爽,呜呜低泣起来。劫兆见她眉目如画、美貌已极,难得的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温良娴静,干起来颇有逼良为娼的痛快。美妇人似是极少运动,抽插几下,雪白的玉颊已染满重霞,连脖颈、胸口都绯红一片,软绵绵的脱力瘫倒,几欲晕厥。

    劫兆攫住她饱满硕大的梨瓜美乳恣意揉捏,低头密吻:“夫人,感觉如何?”

    美妇人被肏得进气多出气少,樱唇不住开歙,软弱呻吟:“yín……yín贼!你……

    你知我……我是何人?竟敢奸……奸污我的清……白……啊……不、不要!不……不要再了……啊……”劫兆故意插得更慢、插得更重,每一下都送到膣底,撞得妇人全身发抖,美目翻白,花径里汨汨出浆,居然丢得晕死过去。

    “哼!这般不济事,也敢威胁本少爷?”劫兆冷笑,将妇人平放在地,用双手好好享受了她动人的曲线,扳开浆汁狼籍的腿根,将还硬得发疼的巨阳狠狠送入。

    美妇人被插得苏醒过来,只觉腹中有一支巨大的炙热火钳进出,挤开嫩膣里的每寸肉褶,粗暴地遍涂aì液,却又不漏掉任何一处,那种挤胀擦刮的感觉已分不清是美是痛,身子似将爆炸,尖声哀鸣:“要……要死了、要死了!好……好热……啊……

    啊……啊、啊啊——!”抓着劫兆的手臂仰头抽搐,突然无声一拱,竟又晕厥。

    劫兆抚着她香汗淋漓的俏脸,美妇人云鬓散乱,妩媚俏皮的坠马髻摇得歪斜,发丝被汗水泪水黏在桃腮边,衬着雪白耀眼、剧烈起伏的饱满乳瓜,令人爱不释手。劫兆摸着摸着,突然觉得她十分面善,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面。

    “嗯,光着身子认不得,兴许穿上衣服好些。”

    退出阳物,忽然白烟一晃,美妇人已穿上衣裳,衣作大袖交领,饰有绣金凤纹、加双佩小绶,分明是一袭华丽的钿钗襢衣,只是襟口被扯了开来,露出犹染桃红的酥腻胸脯,发髻散乱,还是方才被劫兆尽情蹂躏完了的模样。

    就算劫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妇人,却清楚知道这身衣裳的来历。

    普天之下,这饰有凤纹的钿钗襢衣只有一个女人能穿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劫兆吞了口唾沫,顿时有些结巴:

    “你是皇后娘娘?”

    天圣王朝的皇后独孤贞,大婚那年正好及笄(十五岁),比皇上还大了三岁,算算今年恰好廿七。劫兆十岁时,曾跟着父亲入宫给圣上拜年,身穿大袖礼衣、头戴四凤珠冠的独孤皇后亲下金阶丹墀,轻抚他的发,呵得他满面香风:“好乖啊!你就是云姊姊……不,是三夫人的孩子么?生得这般漂亮,与劫大人的豪勇英姿全然不像呢!”爱怜的摸他脸颊,凑近耳边轻声说:“妈妈不在了,就算旁人都不喜欢你,你也要喜欢你自己喔!”

    (我刚刚干的……是当年那个温柔和气的皇后姊姊么?)

    劫兆倒退两步,忍不住微微发抖,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犯下了抄家灭族的大罪。

    ——奸yín当朝皇后!

    独孤皇后悠悠醒转,饱满的酥胸起伏不定,几乎弹出衣襟;檀口里兀自轻喘,软弱的娇躯还支不起来。“你……你是何人?竟如此大胆!”她又恨又怒、又是悲愤,偏偏身体十分诚实,两腿间那被烙铁贯穿般的痛快,仍刺激着敏感娇嫩的成熟胴体,彷佛再被那狰恶的巨龙轻轻一挑,又将要攀上巅峰。“难道你不知道,擅闯禁宫、凌辱皇后是连诛十族的死罪么?你……你便是不惜死,难道也不为家人着想?”

    劫兆震撼之中,忽然生出些许怅然。

    (姊……皇后娘娘毕竟不认得我了。)

    忽然发起狠来:“奸yín皇后又怎的?我身在梦中,爱干谁就干谁,天皇老子也管不着!”贼笑着扑过去,“唰”的一声扯开她的衣襟,两颗雪白奶润的巨大梨瓜弹绷出来,宛如活物。

    独孤皇后花容失色,尖声抵抗,无奈手无缚**之力,转眼就被劫兆压在身下,上身的华丽襢衣被剥至肘下,层层迭迭的正好箍住藕臂,令她动弹不得,饱满如梨、尖挺似瓜的硕大椒乳被勒得向前凸翘,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。劫兆按住她的身子,粗暴的撕开下裳,又硬又翘的龙阳沾满yín水,用力插入。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!草民这样插您,插得您爽不爽啊?”劫兆嘿嘿贼笑。

    独孤皇后乱摇螓首,呜呜饮泣,饱满的乳房被搓揉得不住变形,嫩膣里的强烈快感如潮浪般一波波袭来:“住……住口!呜呜……不、不要!你……你住手!不……

    不可以……啊啊啊……”

    劫兆干得兴起,把手一挥,白烟乍来倏去,独孤皇后身上的残衣全都消失不见,被剥成雪润润的一头白羊。她肘间的束缚尽去,双手忽然恢复自由,还来不及挣扎,蓦地被翻转过去,体内的如潮快感犹未消退,劫兆已捧起她浑圆丰盈的雪臀,龙阳尽根而没。

    “啊啊啊————!”

    这强烈的冲击远超过娇贵的皇后所能承受,美丽的少妇独孤贞被滚烫的巨阳撞得上身抛起、旋又摔落,犹如狂风暴雨中的小舟,甩乱一头如瀑乌鬟,纤直的藕臂完全撑持不住,软弱的摇拱着细薄如贝的小巧肩胛;彷佛要与肥润的腿股相比美,细圆的蜂腰被摇得像要断了似的,独孤皇后无助的屈膝翘臀,化成一头呜呜哀鸣的小牝犬,任由身后沾满她腻润yín水的大yáng具恣意进出,撞得液珠飞溅。

    “好……好丢脸!不、不可以的!这样……这样太yín荡……啊啊————!”想伸手摀住水浆浆的yīn部,幼细的腕子却被捉住,熟瓜欲坠般的雪玉乳球随即失陷,捏入一只贪婪湿滑的魔掌。

    独孤贞出身书香门第,父祖辈里出过三位宰相,她从皇帝陛下满十五岁时开始受临幸,从没摆过如此羞耻的姿态。皇帝御后妃时均有内监在一旁记录,用的姿势、抽添的时间都有规定,独孤皇后是天下母仪,自然要做后宫的表率。

    劫兆将她插得死去活来,犹未尽兴,捻指一弹,“啪!”一声白雾消尽,独孤皇后身前已多了面半人高的椭圆大镜。

    独孤皇后好不容易才抓到可供攀持之物,勉强扶起,发现镜中一具趴如母狗的沃腴女体,黑发白肌、香汗淋漓,摇晃的雪乳掀起一片耀眼酥浪,红如染樱的俏脸上眼波迷蒙,被干得檀口微张、淌出香津,说不出的凄艳yín靡。

    (这……这就是我么?这就是……我真正的样子?)

    美丽的皇后心中悲苦,却连哭泣的力量都被撞得四散崩溃,勉强别过头去,不愿看见自己的不堪,身子却被肏得不由自主向前摇,慢慢攀上镜缘,雪白汗湿的巨乳贴上冰冷镜面,瞬间嫩膣里一阵痉挛,丢得魂飞天外。劫兆兀自不放,单纯而猛烈的进行活塞运动,嘴里荷荷如兽咆,插得风狂雨骤。

    “不、不……要了!我……我今天好yín荡!怎么这样……啊、啊啊啊————”

    劫兆一泄千里,把浓精灌满皇后娇嫩的膣腔,烫得她一丢再丢,死死厥了过去。

    劫兆搂着她倒地喘息,不知过了多久,忽觉臂间溅上几温热,俯见独孤皇后兀自闭眼,弯睫下却有珠泪淌落。

    “原来……原来我是这么yín贱的女子,要像母……牝犬一般遭人强奸,才有做女人的滋味。”她笑得很苦,满是自嘲之意,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,再难顿止:“难怪皇上一眼就知道我贱,宁可去找宫女伶人,原来……我连她们也不如,只是一条母狗。”

    劫兆轻抚她雪润光洁的肌肤,终于明白何以她天生膣肉娇嫩、伴君多年却毫不松弛,原来是受到了陛下的冷落。他满满将她抱入怀里,凑近耳珠蜜语:“我的皇后姊姊,你一也不yín贱。这是梦,是老天爷赐下的美梦,让你明白做女人的快活,明白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;梦醒了,梦里的一切都会消失,你仍是贞洁高贵、臣民爱戴的好皇后,什么都没有变。”

    独孤皇后被哄得全身酥绵,耳鼓里磁颤颤、热烘烘的,偷偷磨蹭着腿根,只差没又丢了一回。半晌才闭目吐息,抚着发烫的面颊,口吻里有几分沈溺与茫然:

    “这……全都是梦?”

    “都是梦。”劫兆微微一笑,彷佛又回到十岁时那个被美丽的皇后姊姊抱在怀里的皇城午后,他背拥着怀中玉人,亲吻她汗湿的丰润长发。“皇后姊姊,这句话陪着我很多年了,没想老天爷安排我今天把它还给你——就算没有旁人喜欢,你也要喜欢你自己喔!”

    独孤皇后闭目流泪,忽然香肩微颤、睁眼回头,却已化做一阵轻烟不见。大镜、美人……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,偌大的境域里什么也没有,仍旧是一片白茫。劫兆全身服装齐整,盘腿坐在地面上的雾团里,叹了口气:

    “好啦!如果你是要告诉我“梦里情幻假犹真”的话,我算是懂了。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,可是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意义,对罢?”

    “有慧根!不过,你只说对了一半。”他肩上那把苍老的声音呵呵大笑:“从梦境中脱离之后,你还是可以带走一样东西,也因此你今天才又回到这里,才又遇见了我。”

    劫兆心中一动。
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“记忆”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那人笑道:“严格说来,“心”与“体”都会残留梦境的记忆;残留在心里的,会让你第二天记得做了什么梦,身体则会反应你在梦中所经历过的。譬如你梦见自己被人追杀了一夜,翌晨醒来,即使你未必记得,却不免会全身酸痛,是也不是?”

    劫兆常做这种梦。每次捅了漏子,又或父亲兄长交代的工作没完成,他就一定会发这种恶梦。“所以你当日在紫云山救我,也是用了这种法子?”他心念电转:“用了“梦”的功夫?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。”那人笑着:“简单说,就是我让你和司空度都睡着了,动弹不得、移尸出观,其实是你们在梦里看见的。司空度功力比你深,所以醒得早,不过他知道我随时能让他入睡,不敢轻举妄动,自己乖乖进去带走了人,把解药留在你手里。”

    劫兆抓抓头。“随时让人睡觉,听来是蛮厉害的。不过他也不必那么怕,是吧?

    除非你趁他睡着了,偷偷来一下子。”

    那人啐了一口:“呸,目光短浅!你想想:在梦里跑了一夜,第二天醒来会筋骨酸痛,倘若我在梦里刺你心口一刀呢?只消梦境里的画面、痛觉够真,你的身体就会记得给人刺了一刀,就算醒过来,也会产生心律急促、呼吸失调等失血过多的症状,不定就醒不过来啦。所以在寻常人的梦里,痛觉是不存在的,便是你梦见给人砍了一百刀、一千刀,也不会觉得痛,这是身体在保护你的缘故。”

    劫兆倒抽了口凉气。

    “而你,却可以让“被杀”这件事在梦里真实重现?”

    “而且在睡梦的境域里,无人能胜过我。”那人洋洋得意。

    “这是种武功么?”

    “可以算是。不过只有让你进入睡梦之后、仍能保持神识清醒的武功,要像我这样纵横梦土,无所不能,可不是靠修习武功可以成就的,需要特别的条件。”那人说着,忽然敲他脑门一下:“拉拉杂杂扯半天,都给你扯偏啦!小子,你即将大祸临头了,想不想学防身的本事?”

    劫兆闻言一凛。“你三番四次说我‘大祸临头’,到底是什么事?”

    那人嘿嘿两声:“此乃天机,不可泄漏,泄漏则为祸更烈。我能做的,只是教你渡过难关的本领;你爱学不学,我也没办法。”劫兆两手平摊,无奈耸肩:“那真是多谢你的好意,心领啦。你专程到我的梦里,也算是很有心了,可惜本少爷命太娇,什么内功都练它不起,劳您多跑一趟,谢谢、不送!”

    那人骑在他的肩上,虽然一重量也没有,劫兆却能清楚感觉他拍手大笑的那股振动。“你这身“六yīn绝脉”的确是个大麻烦,我研究了十八年,始终没能找出根治之法,想来也对你不住。”

    “六……六yīn绝脉?”

    “是啊!”那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长竹竿,白雾散去,劫兆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白沙绿蓼的小河滩上,脚边蓦地钻过一长列摇晃肥鸭,在潮湿的沙地上留下两排浅浅掌印。“喏,人身有十二条基本经络,沟通五脏六腑、四肢百骸,称之为“十二正经”。”

    劫兆忍笑逗鸭子玩:“那像我这种与常人不同的,便叫“好不正经”么?”

    那人搧他一脑袋,青竹一比,鸭子通通不见。“除了十二正经之外,还有奇经八脉。常人一呱呱落地,十二经便循环运作,送行脉气血气,系以为生,但奇经八脉却各不相通;练武之人,便是以种种法门打通奇经八脉,与十二正经形成一个更大、更深的循环,因此倍力于常人,潜能深不可测。

    “所谓“内功”,就是锻炼十二正经的血脉之气,用以打通奇经八脉的法门。但有的人一生下来,十二经的血脉运行便与寻常人不同,所以故老流传的内功诀窍对他们全然无用,除非天纵英才,能自己凭空想出一套锻炼内功的方法,否则一辈子都无法修练内劲,对武者来说是世上最糟糕的体质,故称“六yīn绝脉”。yīn并不是yīn阳的意思,而是指“坏”、“恶”,而六则是yīn的极数;“绝”这个字,我想我就不必解释了。”

    “简单来说,就是“倒霉到了极的烂身体”。”劫兆自我解嘲。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那人居然表示同意。“一般说来,六yīn绝脉大概是几万、乃至几十万人里也找不出一个,而且多是先天伏病的孱弱体质,鲜少有活过六岁的;就算顺利长成,每个人的异常也不尽相同,“六yīn绝脉”只是个统称,其实指的一群南辕北辙的病人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就算有个身负六yīn绝脉、能无师自通的武功天才留下内功秘诀,也不代表我能修练成功?”

    “能笑着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,你已经算是天才了。”那人语带嘉许:““六yīn绝脉”就是废物的代称,几乎跟断手断脚差不多……不,绝对比断手断脚要惨,至少断手断脚的内家高手还是有的,反而更有型。不能练内功就什么都干不了了,连当条杂鱼都嫌累赘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是专程来劝我自杀的么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是。凭你那几手软趴趴的剑法,恐怕连自己的脑袋都剁不下。”那人冷笑:“你能活过十八岁,代表你的身体非常强韧、气血畅旺,天生拥有过人的精力,才能熬得住血脉不停变换运行的耗损。若无六yīn绝脉的拖累,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简直就是人中龙凤?”

    “何止龙凤?简直就该长出四只蹄子、爆出满头硬鬃,当场变成一头英明神武的无敌种马,成为人中赤兔!”劫兆嘴角抽搐,捏紧拳头爆出青筋:“你还是一刀戳死我算了……我干嘛要在梦里受人污辱?你让我醒过来好不?”

    那人一竹竿抽他大腿,抽得他呲哇乱叫。“我研究了十八年,终于领悟了一个道理:既然六yīn绝脉没有对应的内功心法,与其钻研能用于六yīn绝脉的内功,倒不如直接放弃内力,另外想过能攀上武学巅峰的路子。我想到了两个法子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比较有效?”劫兆唯恐再吃竹子,硬生生把刻薄话吞下,没好气的问。

    “这得由你来告诉我。”那人嘿嘿一笑:“我们从简单的那个开始。当外功练到化境之时,就算对方能一剑震得你兵器脱手,但你的剑却快、准到了令他无法出手的地步,纵使他内力远胜于你,又哪里有施展的机会?”

    劫兆听得眉目一动,心思飞转,想起自己在紫云山破庙里格杀何言勇、重创古不化的情形,何古二人的内功修都远胜于他,最后居然都折在他的巧计之下,正与那人所说不谋而合,忽然有些心痒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过,”劫兆眉头一皱:“在我家的《烈阳剑法》之中,也有“金霞万道”、“偏映霓虹”之类的精巧招数,我从前尽捡这些来练,但无大日功相佐,临敌时也是三脚猫的套路,难有大用。你这句“外功练到化境”说得容易,可什么样的武功才算是外门的极致?”

    那人笑着说:“我有套一百零八路的剑法,名曰《幻影剑式》,每路少则三十六招,多则数百不等,招中藏势,每势另有繁复的步法、身法、拆解应敌等诸般法门,势与势、招与招、路与路之间更有不同的串连搭配,绝无一势相同,夸称普天之下最为繁复的剑法,你敢不敢学?”

    劫兆瞠目结舌,忽然雄心涌起:“我不能学内功,那是老天爷故意捣鬼,不给我公平的机会。我脑子又没毛病,你若是能学,怎地我学不会?”大声道:“学就学!

    便只一梦间,我要拼上一拼!”

    “好!有志气!”那人乐得呵呵大笑:

    “不过梦里的辰光较现实世界长,就像你以为自己被人追杀了一夜,其实不过是眼珠子转上几转而已,咱们俩时间多得是。为了安全起见,我教你一套收纳神识、潜心入梦的法门,让你做梦时仍能保有心识,不仅平白多出了几十倍的修练时间,也方便咱俩儿碰头。”提掌一按他的头,劫兆不由自主盘膝坐下,三花聚、五心朝天,那人在他耳边颂了篇两百多字的心诀,逐句解释穿云透虚、凝聚精神的诸般法门。

    “这部功诀叫“云梦之身”,不是内功,却与内家存想之术有关,日后我教你第二个法子时自会阐明。”那人殷殷叮嘱:““云梦之身”难在初入梦时,如何从混沌蒙昧中抓住真我,反照空明。你仔细琢磨,功成后不仅能来去梦中,连睡觉也能自行应敌,谁都不能伤你分毫。”

    劫兆记心极好,不多时便将心诀背得滚瓜烂熟,随手在空中书写,留下斗大的白茫雾字,每写完一行便抓下来吃了,嚼得鼻中耳洞都喷出徐徐轻烟。

    他斜瞟着肩上小小的白袜黑鞋,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。

    “你要教我剑法,总该露个脸罢?”

    “就凭你这个段数,还用不上我。”那人冷笑,竹枝一挥,劫兆手里多了柄剑,河滩那头一阵喔喔乱啼,一群五彩斑斓的公**、母**争逐而来。“上啊!这些都是你的老师。”

    “**?”劫兆简直不赶相信自己的耳朵:

    “你要我跟**学武功?”

    “还有鸭。”那人难得严肃说道:“今日时辰不多,若只求保身,这两路尽够用了。喂!你还发什么楞?老师已经开打啦!还不快过去?瞧仔细了,那便是《幻影剑式》的第一路——”

    “烛夜之剑!”

    第六章 连天铁障,将军箓法 上

    文、商二姝相偕入观。文琼妤清雅绝俗,任谁一瞧立时便给黏住了目光,自不待言,连商九轻也成为众人焦所聚,莫不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她祖上世居北域,多与境外的罗刹族通婚,虽不如劫英那般深目挺准、生就一副异族风情的面貌,然轮廓亦深,再加上肌肤白如百合,微带一抹淡淡幽蓝,与南方越女的白皙水嫩又有不同;一头黑发梳作尖额盘龙髻的式样,前额浏海从额角全梳往另一侧,英气、俏丽兼而有之,全然不用珠饰,倍显精神。

    “无量寿佛!两位女施主是来烧香,还是还愿?”知客道人迎上稽首,才来到文琼妤身前五步,蓦地商九轻窄袖疾闪,“啪!”一声轻响,将道人拂得连退几步,险些跌倒。

    “我家姑娘好洁,还请道长退些说话。”她拢掌于袖,双手负后,冷冰冰的一横眼:“此地是哪一位仙长当家?烦唤前来!”

    那青年道人被吓得有傻,还搞不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扫得踉跄后退,楞了半天,结结巴巴回答:“本……本观住持不……不在,姑……姑娘有什么吩咐,交代我便是。”

    商九轻冷冷一睨:“是不是什么事,道长都能作主?”

    她不过廿五、六岁的年纪,名列玄皇麾下“风、雪、云、霜”四大将,更兼商家堡举族之长,手下尽是北地豪杰,一呼百诺,平日颐指气使惯了,气魄很大,即使没带从人,仍是片言生威,慑得道人瞠目结舌,一愣一愣答不上话。

    商九轻等得不耐,呼的一声摔开窄袖,将知客道人往横里平平拂开,欠身微微一让:“姑娘请。”文琼妤轻移莲步,向着堂里袅娜行去,宛若仙子凌波,额间的小小金坠轻轻晃荡,满堂香客都看痴了。

    先前商九轻甫一出手,便有道僮迳奔后进,唤来号房执事真启,此时恰好掀帘而出,眼看要撞上了文琼妤。商九轻凤眼一睁,隔空甩袖,挽着文琼妤足飘退,旋即放开了手,似乎不敢久握。

    真启被拂得斜斜摔出,“碰!”一声跌入椅中,胸口气血闷滞,一时竟难起身。

    他是天城山第三代的后起新秀,模样虽然斯文,但黄庭嫡传的“列缺剑”、“风雷掌”已有火候,得本山代掌教玄鹤真人的特许,传授守真阁里的剑门绝学《两仪风雷剑》,武功绝非泛泛。这一拂固然是攻其不备,但劲力到处,居然能让真启无可抗力、狼狈跌入木椅,放眼本山元字辈的师叔伯里,也不过三两人能办到。

    真启暗提一口真气遍走全身,只觉一股寒气自膻中穴散入任脉,内息一到此间便阻滞不前,所幸片刻即消,否则以任脉号称人体“yīn脉之海”,若寒气沿手足三yīn经脉扩散,后果不堪设想。他调匀气息,起身稽首:“贫道真启,忝为本观执事,不知女施主有何见教?”定睛细瞧,不觉一怔,胸口如遭重击。

    (这女子!生得……生得……真……真是好看!)

    商九轻向来对男子不假词色,让他瞧得有些烦恶,扭腰回顾:“姑娘,这里可有你要找的人?”文琼妤摇头,轻声说:“这里的气很弱,我瞧是从后进传出的。咱们毕竟是客,不宜硬闯,姊姊且问一问道长。”

    商九轻头,凤目一睨,冷对真启:“敢问道长,近日观中可有留客挂单?”

    连问了几声,真启才蓦然惊觉,答得支吾:“本观……这个……向来是大开山门,款待十方丛林来客,时时都有挂单求宿的同修,只消有戒箓衣牒,本观一概不拒。却不知女施主要寻哪一位仙长?可知仙名道号?贫道可安排斋堂面客,为两位通传。”他毕竟是本山第三代的俊才,言谈间已尽复从容,殷殷探问,颇有讨好之意。

    商九轻无动于衷,微一冷笑。

    “那好。烦请道长一一唤出,我家姑娘有事相询,有劳了。”

    真启为之愕然,露出为难的神色:“这……按照十方丛林的规矩,同修的仙长们挂单于此,便受本观的规矩约束,须与众弟子们一同执役诵课,并无例外。即使是女施主要求,本观也不能一一将弟子们唤出,直如门庭市易一般,鱼贯示人,还请女施主见谅。”

    商九轻冷然道:“无妨,我们自己瞧去。”迈步迳行,竟是要闯内堂。

    真启毕竟是本山栽培的菁英,岂容外人撒泼?一拍扶手,飞身拦住,指掌不敢触及她的身体肌肤,拢于袖中,两人眨眼换过十余招,四臂之间劲风呼啸,居然未曾相接。

    商九轻冷笑:“小小道士,好俊身手!”真启乍觉她吐息如麝、扑面飔凉,心神不由一荡,胸口忽“啪!”一声如遭鞭击,又被一股yīn寒柔劲拂开;摔落地时只见商九轻腰肢一扭,左掌的手套重新拉上,这才发现她双手均戴小羊皮制的精细皮套,革上似有层糖霜般的细粉,至于何时褪下、褪下时又是何模样,却全然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商九轻斜睨他一眼,正要请文琼妤入内,忽闻一声冷笑:“九幽寒庭好大的威风啊!居然摆到黄庭观里来啦!”两条斜背长剑、衣锦饰繁的人影掀帘而出,当先的女子苗条白皙,凤眼高吊过,却是法绦春夫妇。商九轻与文琼妤对望一眼,两双明眸里均有疑色。

    “法二小姐安好,道先生安好。”文琼妤福了半幅,嫣然一笑:“两位这么有兴致,也来游黄庭观么?”道初阳见她斯文有礼,倒不好意思绷着脸了,红着面颊直挠脑袋,彷佛一颗熟透了的甜菜根:“也……也不是,咱们是符箓派的,与他们丹鼎派没甚瓜葛,只是来办事儿。”法绦春怒道:“你跟她罗唆什么?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!”

    将军箓与黄庭观分属道门的符箓、丹鼎两派,平日甚少往来,黄庭观近年发展兴旺,藉着劫家势力独占中京的传教香火,彼此间还有些小小心结。天下道庙中,又分“十方丛林”与“子孙庙”两种,前者是以教团的形式收徒传道,再由杰出的弟子中遴选掌教主持,庙产属于教团公有,只要是受戒的道士均可来此挂单同修,因此扩张很快;子孙庙则是庙产私有、师徒传授,通常握于一家之手,自不及十方丛林的泽流广被。

    黄庭观是标准的十方丛林,教团规模庞大,各地分观林立,号称天下道脉之首,将军箓则是中宸州最具代表性的子孙庙,历代将首不受道诫规范,可自由娶妻生子,百余年来都掌握在法、道、经三姓家族的手里。法绦春夫妇便是想于京中访友,也该前往城南同为子孙庙、历来交好的洞玄观,断无现身黄庭观的道理。

    商九轻听出她话里有话,俏脸一寒:“法二小姐此话何意?”

    法绦春轻哼两声,神色蔑然。“我夫婿是堂堂将军箓的长弟子,出门在外,便是本门将首的代表,岂可与侍读陪睡的女子说话?传将出去,本门还要不要做人?”商九轻秋翦骤寒:“你说什么!”横臂一拉,便要扯脱手套。文琼妤轻轻挽住,对法绦春微笑:“二小姐门第之高,便是放眼中州武林也少有人能及,琼妤出身寒微,自是难入法眼。不敢耽误二位,少陪了。”相偕欲入,谁知法绦春动也不动,竟是铁了心要拦。

    商九轻冷冷蹙眉。“贤伉俪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法绦春乜眸蔑笑,眼中却殊无笑意:“明日比剑之前,此路恐怕不通。”商九轻忽地微抿,眯起一双姣美凤眼:“法二小姐好生殷勉,将军箓偌大的门庭,几时做了黄庭观的看门狗?”

    锵啷两声激越龙吟,道、法二人双双拔剑,法绦春倒竖柳眉,尖声厉叱:“商九轻!你敢辱及本门?”商九轻冷哼一声:“辱人者人恒辱之。法二小姐出口之前,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?”法绦春恼羞成怒:“兀那贱婢!说得什么话来?”商九轻冷冷一笑:“二小姐生得一张臭嘴,没想到耳力也无甚灵光。”

    法绦春胀红粉脸:“找死!”横剑一抹,迳往她颈间挥去!

    商九轻双腿不动,甩袖拍击剑脊,“啪”的一声裂帛脆响,法绦春顿觉剑上一股大力撞来,虎口剧痛,肘腕几欲脱力,吓得圈转长剑,拧腰后跃。看在旁人眼里,倒像她主动启衅,忽又收剑退开,趋避之间,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。

    道初阳揽住爱妻,剑刃虚,遥遥封守门户,气度居然颇见森严。可惜他身子矮胖,这一揽还碰不到妻子的柳腰,堪堪搂住屁股,旁人忍俊不住,交头窃笑起来。法绦春羞怒难当,挥开他肥短如鼓槌的手指,挺剑尖叫:“我要这贱婢的舌头,你给我取了来!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道初阳一怔,露出为难的神色。

    法绦春面色铁青,瞠出满是血丝的眼白:“没用的废物!你怕见血头晕么?”

    道初阳被当众斥骂得有些无地自容,面上一阵青一阵红,勉强定了定神,倒持剑柄,冲商、文二姝一拱手:“贵我两派是同盟,按说不该伤了和气。商堡主与拙荆有些言语误会,能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法绦春猛揍他后脑勺一记,像是打条颟顸的笨狗。

    “罗唆半天,你是怕死还是怕输?没的丢人现眼!”

    道初阳无奈,长剑一立,低声道:“商堡主,请。”

    商九轻横臂当胸、掌心交叠,膝腿侧并微曲,拧过一把结实健美的蛇腰,起手竟有几分北国蛮舞之姿,扭曲的肢体隐含一股风雪骤临前的静谧,蓄满奇异的力道与美感。她身穿一袭葱蓝色的对襟半袖短衣、湖水色的长裙窄裈,反折领、细围腰,飒烈中倍显娇姿,衬与脚下一双尖翘绿蛮靴,果如霜雪般骄人。

    真启看得面红耳赤,心口噗通、噗通的跳,被身畔的道众推了几下,好容易才回过神,忙找来一名相熟的小道僮,低声吩咐:“事情麻烦了,快去后堂请四爷来!”

    道僮拔腿就跑,忽又被唤回,真启悄然附耳:“我看后堂还是别去了。你快些到朱雀大街的绥平府,去请……”

    大殿之中,不相干的香客信众早已散得干干净净,黄庭观诸道都远远避到边上,恐受池鱼之殃。商九轻凝然不动,转过尖细的下颔:“姑娘,此人颇不好斗,请姑娘许我动用杀着。”文琼妤温婉一笑:“事已至此,须得回护宇文世家与玄皇的尊严。

    姊姊小心,莫要错手杀了法将首的爱婿。”这几句说得轻巧,殿上众人却无不尽听。

    法绦春咬牙切齿,对丈夫咆哮:“把那小娼妇的舌头也给我一并取下!爹那厢自有我担待。”

    道初阳凝神接战,恍若未闻,平举着圆阔的厚剑,缓缓踏前一步,乌绦制成的道履下烟尘微扬,居然陷入青石砖中分许。众人心惊未复,又见他跨出一步,“噗”的扬起淡淡轻尘,原先驻足处果有一枚浅浅足印,宛若水砂磨就。真启看得骇然: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便是将军箓的“六甲灵官剑”么?好深厚的功力!”

    道初阳每跨一步,留下的足印比前度更深,震脚的力量却丝毫未散,清清楚楚的蓄在剑里,彷佛驱动天兵大阵掩杀敌人,每一步都与另一支同等规模的生力军合流;以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十步,等缩短到一剑能及的距离时,剑上等于有七、八名道初阳合击之力,便是玄皇亲至也颇不易与,况乎商九轻等女流?

    真启见这矮胖子稳若渊停,剑尖却不住轻颤,迸出嗡嗡低鸣,顿时明白“六甲灵官剑”的厉害,暗忖:“剑上蓄的劲力已至临界,除非先引得他泄出剑劲,否则一触即发,商姑娘必难招架。”掌里悄悄扣了枚铜钱,若三步内商九轻还未反应,便要出手射他剑脊,迫使灵官剑劲提前迸发。

    须臾间,道初阳又进两步,剑尖发出的高亢声响已听不清音质,却震得人人颅中龙吟盘荡,宛若绞弦。他手里那柄厚重的阔剑起伏吞吐,彷佛一条活生生的青龙,似将脱锷飞出。

    商九轻面无表情,右臂缓缓横挪,却见右手那只白霜霜的薄革手套黏在左掌掌心里,抽出一只五指纤长、微带幽蓝的青白手掌;柔荑甫一露出,指掌周围便幻出丝丝薄雾,袖口白霜鳞结,柔软的丝绸顿时变得硬梆梆的。

    真启看得呆了,忍不住揉眼,赫然发现她的面孔变与裸掌同色,青白的雪肌上泛着薄霜一般的汪蓝;檀口微启,吐出一条淡淡寒气。

    商九轻右手食中二指一掐,指间倏地多了枚半透明的细薄冰片,冷声娇叱:“道先生留神,暗器来啦!”殿中诸人尚未看清,忽听道初阳一声闷哼,长剑陡然歪斜,剑上积蓄的劲力失却所对,竟悉数反震己身。他握着右腕倒飞出去,圆胖的身体像皮球般连弹带撞,一路撞烂桌椅神坛,仰天喷出一蓬血箭。

    “丢……丢人现眼!”

    法绦春见丈夫飞撞过来,连忙拧腰避过;羞怒之余,亦复心惊。

    道初阳身为法天行的首徒,在众同门中已罕有对手,便是与将首对拆剑法,最起码也要三、四十招后才露败象,谁知竟非商九轻一合之敌。他拄着剑,从撞烂的家生堆里起身,一抹唇下的大片殷红,沉声道:“这……这招很好。我没想过还有这种破法。”

    商九轻敛起冷笑,正色道:“道先生剑劲沉雄,恕我不敢硬接。”

    道初阳头。“我以为商家堡的“连天铁障”是软鞭或暗器手法,不想却是凝气成冰的yīn寒掌力。这等纯yīn内气,看来连本门的“玄yīn指”亦颇有不如,佩服、佩服!”

    商九轻淡然回答:“暗器鞭法,均源于此,说来也不算错。只是敝堡这门“连天铁障”须仗北域独有的万载冰胆才能练成,辅以至yīn药物与独门心法,再加上女子体质属yīn,使来威力更甚,与贵派的绝学“玄yīn指”,又或江湖流传的寒冰掌、卧鲤功等yīn寒内劲玄妙相殊,本无短长,道先生毋须客气。”

    商九轻并没有说实话。

    “连天铁障”虽是北域商氏的独门绝艺,但她这双凝气成冰的曼妙玉手,却是来自体内奇异的罗刹血脉。商家的先祖曾与罗刹巫觋通婚,藉此巩固自身的统治权,因而从那些信奉域外神只的代行者身上继承了奇妙的异能,每隔几十年便会出一名体质奇寒之人,其中大多是女子。

    像这样的女娃在罗刹土语中被称为“什鲁图”,意即“召来风暴之女”。

    拥有什鲁图血脉的女主巫王,正是商家堡赖以统摄北边白罗刹的铮铮铁据。一旦失去这光环,难保那些被汉人驯化了的白罗刹族人不会撕碎右?的衣袍冠带,重新披上毛皮、拾起铁斧,变成如狂风呼啸般的恐怖入侵者,就像昔日毁灭宇文王朝的西贺州蛮族一样。

    于是商家堡上下盼了近五十年,终于在此世盼来了商九轻。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能以廿五岁的青春少龄,成为统御举族豪杰的一堡之尊,并与玄皇麾下三大将平起平坐的原因。只是商家堡僻处绝域,绝少在中州武林行走,连同为四大世家的将军箓亦不知底蕴。

    商九轻看出“六甲灵官剑”的威力,不敢硬拼,遂以“连天铁障”的纯yīn之力凝出冰片,迳射道初阳的右腕神门穴。那冰片是由空气中的微薄水气所凝,又薄又轻,肉眼难辨,出手之后飞快消化,射入道初阳的肌肤时,已溶剩一根头发粗细的冰针,劲力直透穴位,教他如何防范?

    道初阳听她如是说,不由得大摇脑袋:“我修练玄yīn指已有十三年,勉强能结水成霜,比起堡主凝气成冰的功夫,那是大大不如了。”法绦春闻言怒斥:“是你自己没用,别分派到师傅师门的头上!”

    道初阳遭爱妻责骂,不敢反驳,缩着脖子垂落目光,缓缓提剑。

    “商堡主,你这手虽俊,可伤我的是我自己,这不能算是我输。”

    商九轻头,褪下右手手套,裸露出一双皓腕如霜、微带冰蓝的纤美玉手,偌大的厅堂里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,直沁衣领,黄庭观诸道纷纷挤到阳光充足的窗下廊间,肌上兀自一片**皮似的微悚。

    道初阳垂剑抵地,敛目低首,声音益发沉厚空蒙,颇有几分恍惚之感。

    “此招一出,势难空回。堡主留神!”

    说完,低着头抬起左手,竟在空中画起符箓。

    ◇    ◇    ◇

    (醒来!劫兆,快醒过来!)

    (谁……是谁?谁在唤我?)

    “……快醒来呀!”声音清脆甘洌,声音的主人却烦躁起来:

    “你这个瞌睡虫!再不醒来,瞧我一刀削了你的鼻子!”

    劫兆大叫一声,猛然睁眼,甩落一头大汗,才发现日已西斜,满室霞晕。

    岳盈盈被他吓了一跳,轻拍着饱满挺耸的胸脯,嗔道: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有闲工夫捉弄人?”见劫兆神色茫然,唇面微透着青白,颇有神虚气尽的样子,实在不像作伪,不禁放柔了语气,轻问:“怎么啦?你身子不舒服?”

    劫兆茫然以对,半晌微略回神,才勉强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做了个梦。”

    岳盈盈心怀略宽,又好气又好笑:“这么大人了,居然还发恶梦!肯定是平日坏事做绝了,阖眼全无安宁。”从怀里取了幅绯红色的细罗绢子,往他头脸上一扔。

    那手绢是她贴身收藏之物,终日隔着小衣密熨雪肌,啜饱“春泉飞瀑”的清洌薄汗,再被暖烘烘的体温一蒸,整条绢上都是那股幽微细致、宛若新剥果瓣般的少女甜香。劫兆一嗅之下几欲销魂,当夜尽享伊人的美妙滋味又涌上心头,顿时精神起来,捧着绢子深嗅几口,舍不得拿来抹汗。

    岳盈盈粉颊上一阵热辣,彷佛他嗅的不是罗绢,而是自己雪白酥嫩的胸脯。明明衣着完好,忽有种被剥得一丝不挂的错觉,股间漫开一股晕腻,犹如蛇行蚁走;回过神时,才发现腿根淌下一抹凉滑滑的黏蜜,花房竟已湿透。

    她又羞又恼,又觉不堪,思前想后,自是劫兆不好。

    “yín……yín贼!手绢儿还我!”劈手夺过,谁知劫兆“哎唷”一声滚下椅来,这一抓居然落空。岳盈盈顺势踮起右足,回身一勾;脚尖方才地,左足又起,眨眼间连勾两圈,更衬得腰肢盈握、腿踝纤长,姿态曼妙如舞。

    这招“燕子无楼”是“太yīn手”里的杀着,她直觉使出,没来得及细想,满以为能踢得劫兆鼻血长流;岂料他后脑勺彷佛生了对眼,岳盈盈拧腰勾腿,姣美的足尖已来得快绝,劫兆仍快一步,搂膝前仰后俯,唰唰两声,裙幅在他上开旋如伞,裙下结实的腿子、饱腻的玉蛤、乌卷的纤茸,乃至雪肌上的薄汗、腿根处那一抹油油润润的黏滑等,俱都映入眼帘,看得劫兆两眼发直,一抹鼻下温腻,终于还是流出血来。

    “你——!”

    岳盈盈羞怒交迸,“燕子无楼”的余势不减,右足足尖呼的一声,直往他胯间蹴去!

    这一招三式连环不断,威力一式比一式强,她玉腿一抬便即深悔:“我……我这便踢死了他!”已然收束不及,急得胀红俏脸。劫兆两腿大开躺在地上,眼看是俎上鱼肉,忽往她左踝一勾,曲膝迎着她右足一抵,岳盈盈顿失重心,“嘤”的一声扑倒在他怀里。

    劫兆乘机将她满满搂着,恣意享受那富有骄人弹性的美好胴体;半晌见她没有动静,连忙支起半身,却见岳盈盈仰起一张绯红的秀美小脸,气得胸脯起伏,两颗结实乳球撑起大片酥浪,睁眼怒嗔:“劫兆,你个混蛋!你知不知道要闪?你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么?”语气又恨又烈,眼角却有泪花。

    他不觉有些飘飘然:“笨丫头还真舍不得我死。”顿觉怀中娇躯犹颤,蓦地心疼起来,轻轻柔柔的环着,贴面调笑:“我才刚刚睡醒哩!谁知便要跟人拼命。”岳盈盈想起是自己先动的手,嘴上却不肯饶,恨恨的说:“谁叫你……谁叫你这般无赖?

    死了最好,死了活该!”

    劫兆见她含嗔薄怒的模样,明艳不可方物,忽然一动:“世上有多少人管我的死活?小妹算是一个,三哥算一个,再来……便是这个笨丫头了。”心底彷佛打翻了碗温热的什锦果粥,满腹都是滋味。想着想着,想占便宜的念头淡了,拍拍她的背心,低声道:

    “下回我警醒些,好么?”

    岳盈盈抡起粉拳,连捶了他胸膛几下,恨声低道:“关我什么事?你死了最好!

    死无赖,快……快放开我!”拢着裙裳起身,别过视线,胡乱理了理云鬓,俏脸上红彤彤的两抹晕子。

    劫兆讷讷坐起,突然想起了什么,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,露出既迷惑、又难以置信的表情。“难道……那个梦是真的?”

    岳盈盈省起堂外尚有急事,连忙说:“你们家的客人在外头打起来啦!堂堂劫家四公子,还有在这儿嘟嘟囔囔的闲工夫?”劫兆一愣:“谁跟谁打起来啦?”岳盈盈拽着他奔去,两人穿过重重廊庑,掀帘而出,正好瞧见商九轻褪下手套,另一头道初阳垂落剑尖,左手凌空画符。

    劫四公子在江湖道上的声名也不怎的,肯定没有一言止战的份量,若要跳入场中分开双方,不过多添一条冤魂而已,那是劫兆打死也不肯干的驴事。他双手抱胸,忽见场边一抹窈窕俪影,纤细苗条的身段裹入雪白貂裘里,长发逾腰,额间的掐金细练闪闪动人,却不是文琼妤是谁?

    淡雅出尘的北域女军师远远望见,对他微微颔首,一双翦水瞳眸匀到了旁边的岳盈盈,眸里忽起波纹,唇珠一抿,神情似笑非笑,彷佛一个逮到幼弟捣鬼偷**的大姊姊,水灵水灵的眸子滴溜溜一转,竟有捉狎之意。

    劫兆被她乜得浑身不自在,不知怎的臊了起来,抓耳挠腮,两只手一下子不知该往哪儿摆。

    岳盈盈冷哼道:“怎么?见了人家美貌,劫四公子心痒难搔了?”

    劫兆听出她话里夹刀,不由得背脊一寒,大呼冤枉:“你想哪儿去啦?那位文琼妤文姑娘,是九幽寒庭未来的军师。”把从劫真那里听来的现炒现卖,满满盛了一大盘。岳盈盈听完忍不住多打量她几眼,却见文琼妤含颦致意,很是斯文有礼,好感顿生:“宇文潇潇自大得很,这位文姑娘得他如此器重,必定是很有本领的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罗,这事儿多简单哪!”劫兆耸肩一笑,故作轻松:

    “她的人下场打架,你瞧她一也不紧张,我敢说这场肯定死不了人。”

    岳盈盈横他一眼。“你的道理还真是够低槛儿的。不死人就没事了么?九幽寒庭跟将军箓在中京的黄庭观发生龃龉,照日山庄居然袖手旁观,传将出去,不只开罪三家,将来你劫家还要不要在武林道上做人?”

    劫兆干笑:“你这样替我家着想,我爹肯定喜欢。”

    岳盈盈柳眉倒竖,娇嗔:“呸,你胡说八道什么?”口气虽然凶恶,粉脸却红了起来,恍若桃花浸染。劫兆嘿嘿贼笑,益发说得兴起,一指场中的道初阳,压低嗓音道:“你瞧那颗大头菜,见人家商姑娘生得漂亮,吓得扶起乩来啦!那只猪蹄在半空中胡乱比划半天,约莫是想画颗猪菜。”岳盈盈噗哧一声,忍笑瞪了他一眼,水汪汪的杏眸娇美动人。

    场中却隐然酝酿杀伐,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
    两人对峙片刻,商九轻见道初阳漫天比划、闭目喃喃,心头忽起不祥,随手拾起半截破碎的椅脚一掐,玉手寒劲所至,一阵“喀啦”脆响,椅脚已冻得片片脆裂。

    “道先生留神,暗器来啦!”

    素手一扬,裹着细密薄霜的碎木片飞溅而出,飕飕声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道初阳右手舞剑成团,硬将碎片格落,头脸、肩臂都捱了几下,左手兀自不停,符咒似乎越画越大。商九轻忽地烦躁起来,秀美的纤纤玉指漫天抓开,所有被触碰到的东西都冻成了冰:水珠、碎木、空气、尘埃草屑……她随手轻弹,一缕缕劲风挟着丝丝白烟激射而出,偌大的殿堂里寒气纵横,竟无一处可避。众人都退到了殿外,道初阳避无可避,一身华美的道服被射得千疮百孔,法绦春气急败坏,立起长剑、剑脊贴额,闭目低声吟颂,左手也凌空画起符来。

    劫兆肚里暗笑:“你的专长是“发春”,这会儿发炉请神干什么?”

    另一厢战况又变。眼见道初阳挡得辛苦,商九轻指尖一引,被冻结的冰片水珠等纷纷连成一气,绕着周身蔓延开来,宛若盘龙;她随手抽落,劈啪一声劲响,细细的冰龙飞甩过来,抽得道初阳荡开阔剑,额际热辣辣的绽开一条血痕,冰片迸碎四溅。

    商九轻揉身上前,双掌连拍,道初阳不敢硬拼她凝气成冰的姣美魔手,被逼得踉跄倒退,口里不住颂咒,左手依旧簌簌比划。商九轻虚拍几下,所碰的碎毡、裂帛,甚至血珠、空气等都结成了冰,并指斜引,又抖开一条细细冰龙,远看就像一条极韧极白的柔革细索,抽甩自如,谁知竟是寒气与冰片所凝。

    (这……便是商家堡威震北域的软鞭!)

    劫兆想起三哥的分析,不由得扼腕:“失算!三哥这回真是失算啦。毋须文琼妤出手,光是这个商九轻,老二就未必拾夺得下,遑论三哥自己。除非……”忽然闪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,偷偷瞥了岳盈盈一眼:“能赚得她出手相助,这商九轻怕也不是冷月刀之敌。”岳盈盈专心观战,弯翘的浓睫眨都不眨一下,浑圆结实的酥胸起伏分明,呼吸愈显急促。

    劫兆正想要调笑,忽见她小手一拦,蹙眉轻呼:“不好!他的箓法完成啦!”

    场中骤然生变。

    “……急急如太上玄科律令!”道初阳一声断喝:““降魔步星纲箓”,呔!”

    左掌猛往额上一拍,蓦然睁眼,回身疾闪,倏地避过商九轻的柔龙冰索,眨眼间已出现在她身后,阔剑连,迫得她抖开冰索一格,哗啦一声冰片碎散开来。商九轻抽身欲退,道初阳又压上前,刹时攻守异位,令人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“那胖子……”劫兆看得目瞪口呆:“怎的忽然变得这么快?”

    岳盈盈面色凝重。“这是借用了符箓之法。听方才所颂箓名,似乎是一种步罡踏斗的道箓,所以身形步法才会变得这般神速。”劫兆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:“你千万别告诉我,这颗大头菜用的是“法术”?”

    “不是法术,是一种练入神识、又由神识发出的奇门武功。”岳盈盈解释:

    “道家修练,分为精、气、神三部,我们习练内功,其实是从“气”一门入手,将军箓与众不同,练武不只练气,最关键的是从“神”这个部分下功夫。你小见过跑江湖的郎中表演慑魂大法么?就是拿一条红绳串制钱、在人眼皮子底下晃啊晃,不知不觉晕陶陶的,郎中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那种?”

    劫兆当然看过。

    他十岁那年在石狮子胡同见识过这种“慑魂大法”的表演后,当晚回家便做了一条,硬磨院里最俏的一名丫鬟叫怀香的陪着玩。怀香比他大了四五岁,生得腴嫩腴嫩的,奶帮子总撑得衣上两团圆鼓,乌溜溜的辫子有股桂花香。他让怀香盯着红绳干瞪眼,等她瞧得眼睛发直、频频流泪打呵欠之时,凑近她白嫩的耳珠说:“你现在很想睡……很想睡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,很想睡……”怀香呆呆回应。

    “我说什么,你就干什么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,我就干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小劫兆兴奋得差尿出来,忍着狂喜,附耳颤声:

    “褪了裤子,给我干一干……”

    怀香“噗哧”一声,粉颊红扑扑的憋了一会儿,笑得直打跌。那晚怀香还是让他干了——院里的主儿让丫头陪睡,原本便用不上什么慑魂大法的,吩咐一句就行了,只是到那夜为止丫鬟们都拿他当孩子看,全没想到这一处来。

    他让怀香脱了衣服,一大一小并卧在床上搂着,互相摸索,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吸啜怀香润红的乳尖,捏着又软又绵的两团奶帮子,捏了一会儿不怎么尽兴,伸手探入股间,拿住那只油油润润的玉蛤。

    这一摸可摸出了意思。

    怀香本还拿手绢儿给他抹脸,缩着身子咯咯笑,抱怨乳上酥痒,不多时却打起了哆嗦,两只白嫩的小脚一个劲儿的磨,仰头骨碌骨碌的咽唾沫。劫兆越揉越滑顺,嫩蛤油滋滋的像要化开了似的,手感妙不可言,忽觉口舌有些馋紧,忍不住钻进她腿间去吃,吃得蛤缝里卜卜吐浆,沾了满嘴香腻,彷佛叼破一只熟透的无花果。

    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掰开怀香的腿子,把硬得发疼的小铁柱戳进去,还不忘出言安抚:“一会儿疼过了,包你美的。”破瓜当儿,两人却疼得一齐迸泪,他以为肉柱给什么东西一把挫断了,佝着身子说不上话。

    怀香绷白着一张俏脸,香香的奶脯偎着他的面颊,拿手绢给他擦拭眼角,柔声密哄:“主子,您可厉害了,弄……弄得怀香像是死了一回。主子休息好,再……再弄我一回。”他听得高兴起来,慢慢忘了疼,后来才知怀香翌日根本爬不起身,整整躺了两天,却让别的丫头骗他是感染风寒。

    一夜荒唐,怀香往后每隔几天就悄悄溜进寝居,就着月色把自己剥得光光的,羞答答的卧上锦榻打开腿儿,任他吃得津津有味。那几年,怀香是一一感受他的成长,那只小小的玉蛤彷佛定了形,渐有些吃不消。劫兆最喜欢让她趴在床上,捧着她雪白的屁股大力挺耸,肥润的nǎi子在被上压得匀匀的,插得她呜咽低泣,一边抖一边哭:“别……别!主……主子又大了些,每……每天都在变大……好大……好粗!怀香……怀香不成啦……呜呜……”劫兆知道她脸皮子薄,一哭便是要丢,益发刺得起劲,恨不得整晚都套在穴儿里,死活不出。

    后来也不知是谁去告的密,劫震勃然大怒,不由分说,打发了一笔安家费,差人把怀香送回乡下。直到去年劫兆都还派人去寻,回说怀香嫁了人,相公是个做规矩生意的,在乡里的鱼市给人过秤充牙,家境不坏。劫兆犹豫老半天,终于没去见,让人到市里买了一百担鲜鱼,回京的路上四处分派。

    岳盈盈见他呆呆出神,不禁蹙起柳眉:“这个你也不知道?”

    “知道,”劫兆警醒过来,随口应付。“郎中的骗人把戏。”

    “未必是骗人。道家符箓,其实就是一种法书,写的是命令、是请求,写咒驱役神鬼什么的,当然也能用神识之术驱役自己。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,有的人天生跳不高,有的天生跑不快,一旦用慑魂术将跳高跑快的诀窍烙进神识里,说不定便能突破界限,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力。将军箓之“箓”,恰恰是这个道理。”

    这道理其实很简单。倘若有人每天对着镜子夸自己美丽,时间一长,不仅慢慢有了自信,内焕而外显,举手投足变得信心满满,说不定便真的美丽起来。

    将军箓原本是道家的符箓派一支,数百年来以符箓祈福禳灾,渐渐发现像“五岳真形图”、“飞剑斩龙符”之类的古老祝祷文里,藏有威吓鬼神、凝神自壮的效果,譬如大喊:“破!”或“呔!”时,有助于提气发劲;掐诀或诵经之际,则可清除杂识,让肢体的反应进入一种空明之境,进退有如行云流水。这些退魔道士受了启发,开始研究各种道教仪式对于“神识”的影响,最后与内力武功结合起来,才有了今天的将军箓。

    在道教所有的符咒文书里,“箓”是威能最强大的一种,可作两种意义解:一是录有神魔之名的簿册,持箓者可召唤箓中的神兵鬼将,或凭箓驱策,或运使道法;另一层的意思,也是对修道人的一种约束。因此,箓同时兼具“召神”与“律己”的双重效力。

    将军箓门中的诸般武功,俱都与法箓相结合,与其说是降乩,倒不如说是深层暗示与武功的融合运用,与后世的催眠术异曲同工。道初阳颂咒、画符的举动,正是要让自己遁入空明之境,从神识里唤醒潜能的手段,他这路“降魔步星纲箓”模拟的是魁星帝君,威力不强,胜在身法快绝。

    道初阳绕着商九轻满场奔行,伏高窜低,令人眼花撩乱的残影里不时递出一剑,防不胜防;若非唤出箓神,这胖子平日断无这等奇速。以轻功见长的商九轻反倒居中不动,处于被动的状态,仅以冰龙柔索护身,偶尔打出冰片扰敌,慢慢摸熟了他快而轻的攻击模式,一扫先前的忙乱失措,慢慢又成僵局。

    岳盈盈看得片刻,低声说:“那个道初阳有心打和,否则使出更强、更具威能的法箓功诀,一照面间商姑娘未必来得及应变。”劫兆悄声说:“胖子有这么厉害么?

    我不信。”岳盈盈摇摇头:“他可以针对商姑娘的弱处变换不同的法箓,又或以专门克制寒冰内气的法箓抗之,与自身的强弱无关。”

    劫兆想起梦中怪人传授的“云梦之身”,形态虽然大大不同,其理却颇有相通,均是以空明神识驾驭肉体、心志的法门,随物迁化、不受情扰,最是精纯剔净。常人不明所以,难免视之为妖术邪法,殊不知是道法与武功精辟阐发、巧妙融合的高深至理。“难道……那老妖怪竟与“将军箓”有什么瓜葛?但又瞧着不像。”

    忽听一声厉叱,一抹雷影飞入场中,豪光一闪、剑挟青芒,风风火火的朝商九轻拦腰扫去!

    这剑委实来得太快,电闪锋至,不由半腾挪。商九轻被青光映亮了脸庞,眉影里难掩惊诧,情急生智,一扯腰带甩出。“连天铁障”的倾世寒劲倏然催发,卷住剑刃的绸带连同空气里的稀薄水分冻成了一圈圈冰柱,剑与商九轻的蛮腰间凭空生出层层坚阻——铿啷一声青光炸碎,裂冰迸散如雨,这一剑虽然呼啸落空,电芒却将商九轻殛飞出去,挺秀的背脊“砰!”撞上了门棂,半边身子酸麻无力,冰蓝色的薄腮黏着几络乱发,狼狈的模样万般凄艳。

    来人挥剑复来,殿内又绽开一片耀眼豪光!千钧一发之际,两剑突入阵中,真启拦在商九轻身前,另一头道初阳猛然格住电芒,却见青芒之后,来人面目狰狞、瞳散唇扭,却不是法绦春是谁?

    “道先生!”真启横剑大喝:“请与敝山一份薄面,观中不得见血!”

    “内人功力不足,妄使极招“太上电母扞厄箓”,有走火入魔之危!”

    道初阳奋力对抗剑上的阵阵电殛,压制住势若疯虎的妻子,回头嘶喊:“我须以“霹雳雷霆帝君箓”助其调元回神,还请执事道友见谅!”无奈电母之剑威力无匹,他身上的魁星帝君法箓尚未解开,根本腾不出左手画符;僵持片刻,慢慢被嚎哮怒吼的法绦春压倒。

    真启扑至殿门,上前欲扶商九轻,却被一把甩开,指尖在他胸前挥开一蓬寒凉,冻得他汗毛竖起。文琼妤接手扶过,对真启嫣然一笑:“道长勿忧,姊姊这儿有我。

    道长若不能助道先生一臂之力,我等将同蒙大害。”真启恍然醒觉,转身一跃,却听道初阳嘶声大叫:

    “别……别来!这电……常……常人难……难当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妨!敝山的“列缺剑法”亦生电劲,或可当之!”挥剑啷当一格,顿觉浑身一阵痛麻,虽没像商九轻那样被电得弹飞出去,双手却剩不到三成气力,便与道初阳合力抵挡,仍是压制不住。

    “四……四爷!”真启运动全身元功,被殛得毛发直竖,勉力大叫: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也能使“列缺剑法”,烦……烦来帮……帮手……”

    劫兆正偕岳盈盈、文琼妤等走避一处,陡被叫得头皮发麻,只装作没听见。

    岳盈盈见他没有出手的意思,半抽眉刀,低声道:“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。我去挡一阵,万一不行,只好削了那婆娘的右臂。”劫兆一把拉住:“你常挨雷劈么?那条母电鳗正自发狠,刀还没碰着就给弹飞啦,有什么好打?”

    岳盈盈横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我又不像某人学过“列缺剑法”,能捱雷劈电鳗。”

    “那死道士说话不尽不实,你别听他胡说!”

    文琼妤手掩檀口,忍笑正色说:“我学过一相术,劫公子今日云梦罩,满头都是祥瑞之气,是逢凶化吉的兆头,不妨上前一斗,必能成功。”

    劫兆心里连天叫苦:“你倒好!牵人送死,自个儿站着说话也不腰疼。”佳人软语,这面子无论如何搁不下,硬着头皮拔剑跃前,恰恰遇着道、真二人旧力已尽的当儿,发狂的法绦春电剑一挥,把他二人都震了开来,青芒骤闪,迎面往劫兆的脑门劈落!

    “娘的!你们两王八蛋yīn我!”

    心念甫动、电劲殛面,快得左右都来不及出手——“快……快闪开!劫——”岳盈盈失声尖叫,眉刀才刚脱鞘,忽听“铿”的一声,法绦春的电剑已划开劫兆的身影、砸落青砖,激起残光碎石无数。岳盈盈脑中刹时空白,不敢让自己看见他尸身对剖、血浆喷溅的惨状,身子晃了几晃,视线里一片模糊。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嚣狠,银牙咬碎,蓦地抬头:

    “劫兆,我给你报仇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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